最近,一種新的抄襲手法“洗稿”在互聯網上開始興起,有人甚至說自媒體“洗稿時代”來臨。所謂“洗稿”就是對別人的原創內容進行篡改、刪減,使其面目全非,但其實最有價值的部分還是抄襲的。通過“洗稿”,可以短時間炮製出所謂的“爆款文章”,並從中獲利。
今年1月,有自媒體人發文指出多個自媒體大號“洗稿”,隨後又有大號出面否認,雙方你來我往引發巨大爭議的同時,也讓“洗稿”行為走到了台前。洗稿者通過改寫標題、改變段落順序、個別語句替換等方式將原作洗完發表。自媒體從業者王先生前段時間原創的稿件就被“洗”了。
自媒體從業者 王振光:左邊這是我的,右邊這個是被洗稿的。比如說我的文章里有這麼一句話:“事情的起因,另一個項目的leader……”,他會變成“工作的緣由,另一個項目組的leader……”,他會變成這麼一個結構。但是你從頭看的話,它是一篇文章,他會把整篇的文章的經驗和觀點都抄襲下來,就是洗下來。就是說他會把整篇文章的詞彙,都會換成它的近義詞。
業內人士介紹,網絡媒體興起之初,就有一大批人將別人的報道、評論、文學作品等直接照搬過來。如今,互聯網平台版權保護措施初見成效,這種低級的全面抄襲已經難以過關。於是又有一些人想出“移花接木”的法子,將別人的原創調整語序,換幾個近義詞,草草一改,標上自己的“原創”,也就是俗稱的“洗稿”。這些換湯不換藥的表面功夫,實難“洗”掉抄襲的本質。可以看出,與搬運工式的抄襲相比,洗稿無疑更隱蔽,那麼為什麼要“洗稿”呢?
版權服務機構“維權騎士”負責人 陳斂:洗稿的驅動力是因為有利可圖,對於自媒體人來說,他們營利主要是靠廣告流量分成。隨着各大平台對於原創內容的扶持力度加大,他們對於原創作者也會有更多的資源與政策的傾斜。對優質的原創內容,他們也會給予更多的推薦權重、流量曝光,甚至是直接的獎勵。
原本是給予原創作者的獎勵,卻被洗稿的人鑽了空子。記者在QQ、微信、百度貼吧等平台以“偽原創”、“洗稿”等關鍵詞進行搜索,可以輕易找到很多“洗稿”群。記者隨機加入了幾個群發現,這些群里有完整的洗稿流程介紹,記者按照介紹打開專業洗稿網站,可以看到,這裏可以根據關鍵詞搜索想要洗稿的素材,並且显示各個平台的實時爆文,選擇好素材后,點擊“一鍵偽原創”。幾秒鐘時間,一篇改頭換面的稿件就生成了。
偽原創軟件“紙牌屋”工具客服:一年198(元),包含網站上所有的偽原創工具,還有原創度檢測工具等所有工具的,它是不限次數,而且不需驗證碼。
記者將生成的稿件複製粘貼到可以進行原創檢測的網頁,稿件的原創度很快檢測出來,隨後只需根據提示的重複部分進行修改,並將部分不通順的語句調整,不到10分鐘,一篇“洗過的稿件”就完成了,不僅不用自己辛苦找素材,已經成為爆文的文章再爆的幾率也大了許多。
在這些QQ和微信群里,幾乎時時有人發布信息,只要標明所需字數、題材、原創度這三項,自然會有寫手認領。由於寫手眾多,價格也被壓得很低。
寫手團隊負責人 夢想火箭:洗稿100個字一塊錢,如果要求高點價格就高,最高大概1000字30元吧。有一個客戶我們一天提交100多篇文章的。
寫手的上級就是工作室或者公司,他們往往運營着多個自媒體賬號。
自媒體運營培訓老師 應天:在這個行業真正做得頂尖的都是做批量運營的,不是玩一個號,而是幾十、上百的賬號。自媒體做得好的不是一個月一萬兩萬,而是八九萬,十幾萬的也有。
軟件開發者賣洗稿工具——寫手洗稿——工作室收稿,可以看到洗稿已形成產業化,然而這樣的流水線作業侵害的正是原創者的合法權益。
自媒體從業者 毛皓:之前我花了三到四天的時間,寫出了一篇深度稿件,很快就在朋友圈,得到了大量轉發,但是還沒有等到我開心多久,我突然發現冒出了二三十個帳號,把我的文章寫成了他們的文章,甚至還有一些人申請了原創標誌,而且他們的賬號非常快,(閱讀量)也達到了十萬以上。最終我的這篇文章,微信端獲得了120萬的閱讀。但是後續的行業數據盤點告訴我們說,這篇文章一共得到了500萬的流量閱讀,那就意味着80%的流量和收益,都被這些洗稿的拿走了。而且這還僅僅是在微信端一個平台上的效果。我要寫出一個刷屏級的文章,可能需要我有七八年的積累,可能一年就只有這樣一次的機會。但是這些洗稿的人,花了10分鐘就把我的工作成果拿走了,而且洗掉了我80%的流量和收益,對我們這樣子的原創者來說,是非常傷害我們的創作熱情的。
“洗稿”層出不窮 花樣不斷翻新
而在巨大的利益面前,洗稿方式也在不斷翻新。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,“洗稿”現象已不僅僅局限在圖文領域,更是拓展到了多個方面。
記者分析多個網絡平台後發現,從創建一個自媒體賬號到實現創收,大致分為三個階段:新手期、原創期、創收期。賬號一般需要通過原創期才能盈利,而過原創期相對較難,平台對發布內容的原創審核也更加嚴格。然而,“洗稿”者們還是想出了破解的辦法。
在這個名叫“微客學院”的直播平台上,每天晚上8點,都會有老師進行自媒體創業的培訓,每天聽課的人數都有上百人。
“微客學院”自媒體培訓老師 小熙:學員們,想不想學,想學的發個鮮花(表情)。
為了吸引學員報名交費,每天公開課的老師都會教學員們一些小“套路”,而這些套路其中之一就是多快好省地通過原創期,在直播視頻中可以看到,以“大魚號”平台為例,想快速通過原創期,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搬運直播視頻:也就是從直播平台上翻錄直播視頻,然後去掉音頻,再加個片頭片尾,簡單包裝一下就可以了。
“微客學院”自媒體培訓老師 小熙:原創的定義是什麼?這個平台上沒有的以及互聯網上沒有的,直播的內容是每一天都在不斷更新,不斷進行創作,如果你是在網上找(已有)視頻搬運過來,總是能在網上找到痕迹,但是直播內容你是很難在網上找到的。找直播內容的時候,不要選擇十幾萬粉絲的大號主播,因為可能被他粉絲噴,甚至還可能受到版權的投訴。要找小主播,沒人關注,他們純粹就是玩,不會重視這些事。
而“搬運者”一旦過了原創期,更是可以將“套路”延續,繼續搬運視頻。這位老師還曬出了自己學員的賬號,可以看到,這個賬號中發布的內容其實都是從一部電視劇中剪切出來的。
“微客學院”自媒體培訓老師 小熙:全部都是,你簡直不敢相信。我們就找一個視頻把它剪成一段一段的。自媒體大部分平台是沒有廣告的,現在的人越來越喜歡通過自媒體平台來看劇。為什麼要做電視劇?因為能夠持續內容更新,這就是做視頻的閱讀量要比做圖文收益高、閱讀高的原因,做圖文是不可能看完這篇之後再看那篇的,但是做視頻,讀者有80%到90%的可能性看完第一個想看第二個,看完第二個想看第三個。
僅憑“搬運”電視劇,這位學員的賬號收益就非常可觀,而關於可能存在的侵權問題,這位老師也表示完全不用擔心。
“微客學院”自媒體培訓老師 小熙:因為發的大部分都是優酷、土豆旗下已經有版權的內容,世界杯的版權都能拿下,拿兩部電視劇的版權還拿不下嗎?
而在網上,這樣的自媒體培訓班比比皆是。不僅視頻可以搬運,如今非常紅火的“知識付費課程”同樣也被人盯上了。這段普通話網絡錄音教程,盜用者直接收錄下來,轉到自己的公眾號上,加上海報和宣傳語,一堂盜版的知識付費課程就“洗”好了,手法與搬運視頻如出一轍。
版權服務機構“維權騎士”負責人 陳斂:他們炮製盜版課程的方式,一般是盜用名人頭像和資料,去製作海報。誘導學員加入盜版群,並且課程的內容也是混剪,把版權聲明的內容前後減掉這樣的方式來拼接的。
洗稿治理難 需多方協作
可以看到,如今“洗稿”手法可謂花樣百出,不僅原創者叫苦不迭,它也危害了整個網絡空間的創作氛圍和環境,那麼治理“洗稿”現象的難點到底在哪?我們又能如何遏制這一現象呢?
難點一:技術豐富 “洗稿”成本低
在這些QQ洗稿群里可以發現,用於“洗稿”的軟件比比皆是,從偽原創到錄製視頻、音頻再到去水印等等一應俱全,有些軟件被封后,過不了多久,換個馬甲就又冒了出來。
偽原創軟件“紙牌屋”工具客服:您可以看到網上有很多偽原創或者原創度檢測工具,他們的軟件都不進行更新,我們的軟件一直是在持續更新,你沒看我們偽原創軟件就提供了幾款。
難點二:內容改頭換面 “洗稿”認定難
中國傳媒大學政法學院副院長 王四新:洗稿行為,它從法律上認定有一定的難度,剽竊大段大段的文字用機器就可以發現。但它(“洗稿”)就把別人好的創意,好的文藝作品進行改頭換面。要去真正法律上認定它侵權過程會比較長,技術要求難度會比較高,維權的成本也比較大。
難點三:平台態度曖昧 原創者維權難
以微信平台為例,這個叫“M”的盜版商,朋友圈裡發布了大量的盜版課程廣告,也有發展下線的廣告。記者試圖投訴,但根據微信的提示進行操作發現,個人單純的文字和海報都是無法直接舉報的,而在微信群的頁面里也沒有盜版侵權的舉報入口。而另一篇7月30日就被投訴的盜版資源宣傳文章,當時的回復結果是文章已被刪除,但實際現在還是可以正常訪問。
版權服務機構“維權騎士”負責人 陳斂:有些內容平台對於維權的處理態度還是很曖昧的,有的處理的時間比較長,可能一周后才回復你,但實際上在互聯網時代,不用說一周,就是三天其實熱度就已經過了,該掙得的收益和流量都已經掙完了。
中國傳媒大學政法學院副院長 王四新:大量的人在你這個平台上洗稿,或者說發表洗稿的東西,動不動就10萬閱讀量以上。這個對平台來講,直接帶來的是熱鬧、人氣、流量,這個是互聯網平台它的核心訴求,有核心訴求就會動搖他去打假的決心。因為不打假、不嚴格去反洗稿,他也會獲益,因為平台和平台之間都存在一個競爭的問題,水至清則無魚,我把我的平台打假力度搞的那麼大,一方面我要增加人力物力的投入,另外一個方面把好多湊熱鬧的,或者說能給我帶流量,帶用戶數的這些給打跑了,那平台也會覺得得不償失。
今年7月,國家版權局聯合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、工信部、公安部共同啟動“劍網2018”專項行動,首次提出將重點打擊自媒體通過“洗稿”方式抄襲剽竊、篡改刪減原創作品的侵權行為,並規範搜索引擎、瀏覽器、應用商店、微博、微信等涉及的網絡轉載行為。
版權服務機構“維權騎士”負責人 陳斂:中國版權環境進一步的改善,其實最最重要的是創作者,版權方自己能夠真正在意自己的版權,他們能夠意識到,內容版權是他們作為一個內容創業者,最核心的資產。這才是中國版權環境,去進一步改善的一個群眾土壤。
中國傳媒大學政法學院副院長 王四新:要有這方面的專業的打假隊伍、專業的打假組織,依靠比較先進的技術,依靠一些大數據來做一個及時的跟蹤研判,及時地向有關部門或者說有關平台提供這方面前沿的報告,監管部門要加強處罰,就是給他建立這種法律的高壓線,建立各平台之間信息還有舉報機制的互通互糾,讓這些洗稿者沒有地方可洗,在這個平台出了問題以後,到其他的平台上就寸步難行,建立這個領域裏面的黑名單制度。(記者 高磊 韓文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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